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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期
四十年前，一场伟大的思想解放在中国开启，对内改革、对外开放，如春风化雨，滋长出无限可能。四十年来，国家变得富强，人心变得充盈，价值变得多元。风云激荡，大浪淘沙。生于1978年的一代，与改革开放同生共长。值此改革开放四十周年之际，南方都市报联合广东省社会科学界联合会隆重推出“生于1978——寻找改革开放同龄人”大型报道。我们将寻访重大历史节点的见证人、与时代共同成长的追梦者；以人的尺度，丈量历史，总结得失。
如果你是改革开放同龄人，欢迎联系我们，拨打020-87388888，或发邮件至[email protected]，说出你与时代共同成长的故事。
“女士们、先生们，欢迎乘坐中国南方航空CZ3485航班前往重庆……”2018年11月15日19：00，飞机在跑道上加速滑行起飞。乘务长王炫棱带领乘务组在航班上为旅客提供服务。
起飞前，17：30，王炫棱与同组乘务员开了一次航前协作会，乘务员们打开行李箱，将相关证件和工作手册统一摆放桌面进行检查。“请大家要特别关注机上老年、幼童等特殊旅客，要做到真情服务。”王炫棱一再强调注意事项。10分钟后，她带领乘务员前往机场。
当晚，从重庆返回广州已是凌晨1点。
这只是王炫棱众多飞行任务的一次缩影。从1996年参加工作以来，她在空中飞行了22年，见证民航的改革与发展，感受着日新月异的变化。
1978年出生于新疆的王炫棱，自小就是个爱学习的孩子。“父亲是军人，母亲更是劳模，他们对我的要求总是非常严格，让我从小就养成了认真负责的习惯。”
从事空中乘务员这个职业，父母对王炫棱影响甚大。小时候，父母出差偶尔乘坐飞机，当时坐飞机要有介绍信。她经常听父母讲述在飞机上的见闻并为之着迷，心想“我什么时候也能够飞向蓝天”。从那时起，冲上云霄，成了她的梦想。
王炫棱后来才知道，自己出生的那一年，正是中国民航的改革之年。“中国民航(CAAC)”政企合一，直接经营航空运输、通用航空业务。1980年，全民航运输飞机不多，且多是20世纪40年代或50年代生产制造的苏式伊尔-14、里-2型飞机，载客量仅为20-40人；全国机场只有79个。
这位漂亮挺拔的新疆女孩不曾想到，18年后，自己第一次飞行任务竟是搭乘苏式伊尔大型宽体客机。梦想能够成真，除了时代的机遇，还有自身坚持和执着。
当空姐是漂亮挺拔的王炫棱的儿时梦想。
上世纪90年代，国民经济快速发展，改革开放步伐加快。同一时期，民航实行政企分开，各大航空公司相继成立，市场竞争逐渐开始，空中服务越来越受到关注。为了满足航空运输业的发展需求，有民航学校到各地招生。那时，空姐也是许多女孩梦寐以求的职业。
“当时要考民航学校，必须学校推荐才可以。这个机会非常难得，我被选上了，大家都很羡慕。”但父母希望成绩名列前茅的王炫棱可以升读大学，她却义无反顾并以第一名的好成绩考入民航学校。
1992年，邓小平同志发表南巡讲话。凭借改革春风，新疆航空公司(现南航新疆分公司)开国内飞机“湿租”(租用飞机的一种方法)先河，从乌兹别克斯坦航空公司引进2架伊尔-86型飞机，次年又购进3架该型客机，新疆从此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大型宽体客机。伊尔-86客机主要承担着乌鲁木齐飞往北京、上海、广州等重点城市的航班任务，旅客运输量占到了新疆航空公司运输总量的三分之一以上，旺季更是达到40%左右。
1996年，王炫棱顺利被新疆航空公司录取，第一次飞行任务是从乌鲁木齐至北京的往返航线，来回7个小时，时速约800公里。苏式伊尔-86大型宽体客机是当时新疆航空运营的最大宽体机，能坐350多人。王炫棱说，在这样的大型客机上为旅客提供服务，是幸运又自豪的经历，“记得每一位旅客都是笑呵呵的，当时能乘坐飞机出行还是十分难得的事情，乘客们也像过年一般盛装出行。”
“以前，人们很少有机会出去走走。改革开放之后，大家开始有机会外出旅行，那时最想去的就是北京，想去看看首都，看看天安门，所以我也一直十分向往踏上首都的土地。”
飞机上，开心又热闹。普通百姓能一睹“空姐”芳容，并兴致勃勃地讨论机型，还会拿出相机和乘务员合影留念。“那时我就告诉自己每天都要美美的，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进入了别家的相册里。”第一次航班飞行，王炫棱在飞机上用照相机拍了很多照片留念。
那时，一个月能飞上一次宽体机型、国内过夜航班都倍感珍惜。第一次执行国际航班去俄罗斯，王炫棱兴奋得不得了，几乎一夜失眠。衣服洗漱品翻了又翻，证件对了又对。经过五六个小时的航行，终于踏上俄罗斯的土地。“不敢相信，就这样去了国外。”出发的前几天末夜787，王炫棱还激动地打电话给亲朋好友分享自己要飞国际航班的好消息。
上世纪90年代末，飞机上只给旅客提供简单饮品和餐食。最高服务标准也只有2-3种果汁、速溶咖啡、一杯茶水或一种餐食。当时，热水、咖啡是用大铁壶装着，很多没机会坐飞机的普通老百姓很向往吃“飞机餐”。
“我从那个年代走来，深切感受到改革开放给新疆民航业带来的机遇和发展。”王炫棱说。
2002年10月11日，民航体制改革有了根本性突破。地处中国改革开放最前沿的南方航空，则是这场变革中的先锋。伴随南航、北航、新疆航空的联合重组，新南航迎来了新的光辉航程。沈阳、大连、长春、哈尔滨、三亚的千余名乘务员告别“海水蓝”，穿上“木棉红”。
空中乘务员的制服因时代而变。
上世纪60年代，蓝色毛料西装，佩戴中国民航标志，挺括整洁、得体大方。上世纪70年代，民航重归空军建制，乘务员平时都穿军装，甚至可以穿黄色解放鞋上机服务。上世纪80年代初，民航脱离军队建制，广州管理局敢为天下先，推出了一套墨绿色制服，红色丝巾、燕尾形西装上衣、及膝短裙与长靴，令人耳目一新。
1986年，广州承办六运会，民航进行服装改革，碎花短袖衬衣配天蓝色及膝短裙，脱离了蓝、绿、灰的单调色彩。随着1991年南航的成立，乘务员又一次换装，白底蓝色条纹衬衫，马甲和短裙与蓝天同色，清爽干练。1997年，南航推进品牌建设，乘务员作为公司的形象代言人，在大红色双排扣制服的衬托下美丽动人。
空中乘务员的制服因时代而变。这是飞新疆时期的制服。
2005年参加第二届国际航空小姐大赛的制服。
现在在南航所穿制服。
2009年，王炫棱走出新疆，南下广州。这一年，她报名参加了南航客舱系统专职检查员考核，以前三名的好成绩调入南航客舱部，从此开启了在广州的乘务生涯。作为“新客家人”也见证了广州的繁华，并且有了更多机会在世界各地穿梭。
每次去一个国家之前，王炫棱都要提前做攻略，了解当地的习俗和历史。工作之余，会去逛博物馆，也会去看那些具地方特色的街，。“像纽约大都会博物馆，我每次飞纽约都会去看看。”
无论是求学还是工作，凡事做到尽我所能。在还是实习乘务员的时候，旅客登机后，为保持客舱舒适，王炫棱会拿着手动静电刷蹲在客舱内打扫，从第一排到最后一排、再从最后一排返回。“我希望整个客舱都是干净整洁的。”蹲着太久，打扫完再站起身时，王炫棱眼冒金星。
旅客眼中，“空姐”只是服务层面的含义，但实际上，乘务员承担着更大的责任。“客舱乘务员最准确的名称是客舱机组人员，主要包括：为旅客提供必需的服务、基本的医疗救助、紧急情况保证旅客安全撤离这三方面职责。”王炫棱一边演示一边讲解，动作娴熟。
“自我要求高，主动帮助同事。”这也是许多同事对王炫棱的评价。作为业务骨干，王炫棱经常给乘务员培训授课，一讲就是三四个小时。“不怕累，能吃苦，她希望能给其他人带来更多帮助和提升。”另外，遇到临时调机航班，王炫棱从不拒绝，她总是会带领乘务员以最佳状态服务每一位旅客。
2000年后，南航走向世界的脚步不断加快，中国民航运输企业真正开始实现与国际接轨。
2007年，南航客舱服务部与中华航空、大韩航空等进行交流和互换飞行，拓展国际化视野。王炫棱参加了互换飞行。交流结束后，她与同事带回许多宝贵经验，为南航空中服务提供了很多建议，“以前更多的是从客舱乘务员的角度去思考我做什么，学习交流后发现，要从旅客的角度出发，旅客需要什么，我能做什么，服务意识要转变。”
从前苏联的安-12到先进的巨无霸A380与梦想客机B787，南航的历代客机是空中乘务员最忠实的工作伙伴。在王炫棱看来，飞机机型的变迁也印证了时代的变迁。
王炫棱也见证了南航飞机机型的变迁。
2011年10月，中国订购的首架空客A380飞机交付末夜787，南航成为中国首家、全球第七家运营空客A380飞机的航空公司。2013年5月30日，波音交付南航首架波音B787，这是中国民航引进的首架波音B787，南航成为全球第一家同时运营波音B787和空客A380的航空公司。王炫棱也有幸参与了南航波音B787的首航。“刚登上B787飞机，特别兴奋，整个设施都非常好看。”
而在众多不同的机型中，王炫棱最爱“空中巨无霸”A380，这是世界上最大的客机。有上下两层，够承载560名旅客。正常情况下，一个主任乘务长负责一个机舱已经很辛苦，但在A380上，主任乘务长与22名乘务员要为几百名旅客服务。主任乘务长需要在上、下两个机舱内，不断穿梭，事情相对较多，要处理的特殊情况也比其他客机多。但王炫棱认为，能够在世界上最宽最大的民用客机上服务，是一件非常开心的事情，这样的飞行任务让她很有成就感。
“以前的广州白云机场比较小，从安检处走到登机口不过两分钟的时间。”现在过了安检要坐车才能到飞机廊桥，大概要15分钟，机场也划分多个片区。如今，南航机队规模突破800架，开辟航线1000多条，每天有3000多个航班执飞。许多乘务员像王炫棱一样，近年来执行航班的频率越来越密集。
2016年1月6日，中国两架民航客机先后从海口美兰机场起飞，经过近2小时飞行，分别于10时21分、10时46分降落南沙永暑礁新建机场，并于当日下午返回海口，试飞成功。全球瞩目。
王炫棱再次见证了这一历史性的时刻。她有幸参加了南沙群岛永暑礁新建机场和美济礁新建机场的试飞任务。“落地看到了南沙的海，南沙的天，南沙的壮美。”
到2018年，王炫棱在高空飞行22年，实现了少女时代“与蓝天为伴”的梦想。执飞任务前一晚，从熨烫制服、复习航线，到第二天早起化妆、开协作会，再到空中执行任务……其中的每一下环节她从未懈怠，“每一天都是新的开始，每一天都对工作充满了激情。”
谈起成就感，王炫棱直言：“还挺多的。”在每天行色匆匆的旅客中，她印象最深刻是多年前的一次飞行中，有位老人引起了她的注意，对方看起来略显紧张，发放餐食时，老人一直拒绝不要。“您尝尝吧，味道真的还不错。”王炫棱几次劝说下，老人一边环顾四周看到每位旅客都拿了餐食，一边小心翼翼地问：“一份多少钱呀？”
当时王炫棱心里一紧，说不出什么滋味：“原来这是老人家第一次坐飞机出行，以为飞机上的服务要给钱，舍不得花钱才拒绝。”
为缓解老人的紧张情绪，王炫棱给老人倒上各种果汁，还带他参观客舱。多年后再次想起这位乘客，王炫棱依然很感慨：“有一些老人是人生第一次甚至是最后一次坐飞机，所以我从来不会懈怠，而是更用心服务。”
正因为有了这次感受，每次在协作会上，王炫棱都会特别交待乘务员，注意航班上的特殊旅客，比如老人、小孩、孕妇等，要随时随地关注他们的身体和心理状态。
生活中的王炫棱懂得乐活。
“她总是很暖心。”在同事张予宁眼中，王炫棱讲话温柔，是一个很温暖的人。
张予宁印象最深的是，在一次国际航班上，一位70多岁的老人身体有恙，“炫棱姐从老人登机时就注意到了，一路上给予各种照顾。广州落地后，一直等老人的家人和医生到场后，她才放心离开。其他旅客看在眼里甚是感动”。
“给予旅客更多的关心，这份温暖会在对方心里扎根。”许多乘务员跟张予宁一样，一直记得王炫棱的这句话。张予宁称：“由于工作性质，我们经常不在父母身边，炫棱姐会叮嘱大家，有空多给家里打打电话、多交流。”
王炫棱的另外一位同事侯亚群称她是“知心姐姐”，尽管工作上她对大家要求严格，但在生活中没有什么距离感，为人亲和。
每一次飞行，王炫棱都要多次巡视客舱，下降前也要检查一遍才放心。“乘务员的工作很累，要全程微笑、细心，并把每一件事都做好，这不容易。”作为主任乘务长，王炫棱帮助乘务员解决问题的同时让她们理解自己的工作，明白职责所在。“我常常告诉乘务员，出现问题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我会竭尽全力帮助他们和旅客沟通、解决问题。”
“其实大部分乘务员跟我一起工作会有两种感受，一种是害怕，一种是高兴。害怕是因为他们必须要事事认真、严格要求自己；高兴是因为他们不管有任何问题，我都会和他们一起解决，做他们坚强后盾。”王炫棱说。
常年高空飞行，放眼世界更加开阔，也让王炫棱懂得何为“乐活”。“既然飞，我就要把今天这个航班飞好。也要把每一天都过好，休息日就要好好放松，让身体得到更多的休息。”
40岁的王炫棱依旧保持对生活、对工作的热忱，她向往更高更远的世界，现在最希望做的事情，就是陪父母一起到处走走。
改 革 创 想 录
“庆幸自己有这份工作，能够无数次走出去”
南都：四十不惑，回望人生前40年，觉得自己最幸运的一点是？
王炫棱：我特别庆幸自己生在了这个时代，也特别庆幸自己有这样一份工作，能够有无数次的机会走出去，学到更多、看到更多、提升更多。
南都：用一句话概括你对改革开放40年的感悟？
王炫棱：从一名乘务员的角度来看，我见证了民航业的迅速发展，感受到了中国越来越繁荣富强。
出品：南都采编指挥中心
统筹：南都人物新闻工作室
主持：胡群芳
采写：南都记者 钟丽婷 实习生 孟嘉言
图片：南都记者 邹卫、受访者供图
“生于1978”往期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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